经历疫情三年的沉寂,第76届戛纳电影节日前在法国举行,本届戛纳共有十余部华语作品入围各大单元。《南京!南京!》《我们诞生在中国》的导演陆川也带着他的新作——冬奥纪录片《北京2022》来到戛纳进行市场放映。我们在影片放映后的第二天,与陆川导演聊了聊他与《北京2022》的戛纳之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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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青艺评:您拍摄这一部北京2022冬奥会纪录片的初衷是什么呢?是您自己想要去拍这样的一个题材,还是有什么契机?
陆川:三年前,我接到一个电话告诉我这样一个项目,说组委会和国际奥委会都认为我可以做,问我愿不愿意。我想了几天,有点担心,因为在考虑的时间里我看了一些以前奥运会的片子,发现他们基本上都是纯素材剪辑,没有叙事。虽然那些素材都很珍贵,都属于奥运遗产,但我当时思考的首要问题是:我作为一个电影导演在其中能做什么?第二个担心是,这个事儿的时间过去得有点儿久了,观众会不会去看这个电影。
后来,我说服了自己。我觉得如果我做的话,是不是可以像《我们诞生在中国》一样,把它拍得有故事性。另外,它在国内肯定不是一个商业性很强的电影,但我相信这部电影如果做得好的话,会是一个被后人不断地去观看的作品。我内心可能还是想参与这样的宏大叙事,同时冬奥对我也有着很大的吸引力,我就觉得该做这个事儿。
北青艺评:奥运会或者冬奥会这个赛事本身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?
陆川:我是一个十足的体育迷,我会守在电视机前去看自己喜欢的项目,比如田径、短跑、足篮排,我都很喜欢。而冬奥会恰恰是我陌生的,但2022年的冬奥会在北京举办,就在自己的家门口,我自然就会感兴趣,也了解和欣赏了更多冬季项目。
北青艺评:像这样一个呈现大事件的纪录片,您个人会更倾向于用一个人的视角去映射更广的整体,还是拍摄多个人物去呈现?
陆川:当然最完美的是用有限的两三个人去讲一个故事,这样也方便观众去看。但对于冬奥来说,很显然这是做不到的,两三个人很难去兜住整件事情,毕竟它的体量非常庞大。但也不是一定要100个人,我们当时觉得有一组人物就可以把这个事情完全讲明白。
我最初的想法是希望用几个人物把电影完整讲完,但是后期遇到了困难。我们有一个几十人的名单,但随着推进基本都拒绝了我们:有些是运动员想要专注于竞赛本身,担心拍摄会影响到状态;另外也是在疫情的环境下,和外界接触可能会有染病风险。所以我们就只好不断地换人,很多事情一波三折,人物换了好几批,不断地去尝试,被拒绝,再去尝试。
北青艺评:在这些人物中,有谁是您印象最深刻的,特别想讲他的故事的。
陆川:我特别想去完整地拍摄羽生结弦。虽然现在影片中也有一部分他独立的故事,但我更想拍到他的一个全貌,比如他在家中,在备赛,他的日常生活,以及他在赛场上的失意,最后回到日本。如果能够有一个完整的跟拍就很完美,但很遗憾没能做到。
北青艺评:您的作品序列中还是剧情片为多,那您觉得创作纪录片和剧情片最大的不同是什么?您会喜欢哪种类型的纪录片?
陆川:我觉得剧情片是一个自我的表达,是内心想要讲述的一个完整故事。剧情片要拥抱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,然后千方百计地去把想法落实。而纪录片要放空自己,用摄影机去拥抱你面前的现实,这个很重要。
我挺喜欢看现实主义的纪录片的,比较尖锐地去揭示一些社会问题或者反映弱势群体的情况。而这些纪录片导演也非常勇敢,他们帮助我们去了解很多,也让我们知道应该去为其他人做些什么。
北青艺评:2022年的冬奥会是很特别的一届,因为疫情的原因,观众没有办法真正去现场观看,只能通过电视或者网络渠道观看。您对记录这样一次很特别的奥运会有什么感受?
陆川:我们做电影的都会有一种感觉,当你面对一个很重大的历史事件时,总是想用影像把它记录下来,冬奥就是其中之一。它是一个不可复制的、特殊的体育文化盛事,而且因为疫情和当时特殊的环境,这届冬奥会就显得更加不一样。所以我觉得,如果能够用影像对它进行一种记录,可能是一个很棒的事情。从直觉上,我就很想去参与这个事情。
北青艺评:《北京2022》里您一直表达出一种压力感,包括组委会面临的压力,防疫的压力,运动员的压力。那么作为拍摄团队,你们对这种压力的感受如何,又如何处理?
陆川:这种压力感可以说是每个人都能强烈地感受到的。无论是办赛的工作人员、官员,甚至建筑工人、雪场的维护者,再到防疫人员、各个国家的参赛人员,这种压力感在整个赛场上处处可见。这种处处可见的压力感,使我们在拍摄的时候很难去忽视它,所以我就想把它真实地呈现出来。
北青艺评:您这次来到戛纳有什么期待吗?《北京2022》的海外发行顺利吗?
陆川:《北京2022》这个片子的海外推广和发行是从这里开始的。疫情三年,大家都没有走出来,我们希望能够从戛纳开始,逐渐地把它推到尽可能多的电影节、尽可能多的国家和地区,让更多的国际观众可以看到。
在内部放映时,我听到一些让我既沉重又开心的话。我们的国际推广团队组织了一些国际媒体和选片人来看这部片子。这个工作进展得挺困难的,因为题材和片名的原因,很多人来之前就会有个预设,甚至有些人就不来了。
但我们还是坚持在推,这种坚冰还是需要被打破的。看完之后,大多数的媒体看到了一种精神,他们觉得这是一个国际化的电影,是在讲真的奥运精神,他们从里面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北京。这个题材本身会让走出国门这件事面临的困境比想象的大,但我们还是会努力去做,只要它被关注到、看到,就会得到不同于预期的评价。所以重要的是要让大家看到它。
电影节上很多人很关心我的下一部作品《749局》,但我不希望大家把冬奥这部电影忽略过去,因为它的中文版和英文版质量都很高。所以这次虽然我们也带了《749局》的一些资料来,但临时决定不放。戛纳电影节上,很多朋友问起我《749局》或者其他新戏,我都请他们来看一下《北京2022》,去跟他们每一个人说,“你应该看一下,看一些片段”。我觉得我们两年半做的这个电影是应该被记住的,不要因为偏见和误解而忽略这部片子,忽略一个城市对世界表达的善意,忽略一个城市的人们做的这些事情。《北京2022》放在我的作品序列里面,也是非常优质的作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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